愛玲和她還有你
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還沒翻開是笑得很開心,畢竟是愛玲。開始讀就哭得誇張,畢竟是愛玲。
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文字說的是棺材。
        今天跟青說到,好想跑到太平洋邊,大喊大叫髒話,然後點燃自己,再跳下去。
        然後我們就同時說了,那就熄滅了啊哈哈哈哈哈。
        YH:那我要怎麼獨力完成把骨灰灑在太平洋?
        青:啊我知道了,你可以開電風扇!
        真不愧是我的親親愛。



        好一陣子了,完全不在外頭讀愛玲。實在是每次讀每次不停的眼淚。有時候孵好久的淚還是掉下來,那掙扎,似乎也為她誇飾的精神自覺難堪。
        一年多來頭一次破例,在一個刻意文藝的空間。當然也是有書她必定要讀,而其它的都是鼻息噗哧一氣。當時對座是你。現下想起來,她在愛情的思維模式裡是否,又,犯傻了?
        讀著蔡登山也心疼愛玲,就徹底地心碎流淚了。這是不是一個諭示性的場景呢?她要用她其實也不願意的好心眼告訴你:愛玲豢養到七十多歲的心獸,她也懷抱一隻;你抱抱她其實也就既揣且測到牠。感到噁心該是可以的。還有,對她的虛弱蒼白,你也可以馬上萌生討厭的她也會意想自己煙視媚行,吞藥的時候遲遲抬一下眼皮子,說,這些是降血壓的藥。她的拗氣,所以從不說後悔,可是你知道嗎,她真希望那些真是降血壓的藥。你有時候服她的背攙她坐下,她側個頭,一綹頭髮披在面上,說,我沒事的。
        什麼事也沒有,她的身上什麼事也沒有。
        這太可憎笑了,完全是妓女要躋身上流。──蠻力一推,推倒她在馬路上嘔吐酒醉的,不只是你,是所有通俗的眼色和思考,可這俗是連你,甚至也涵蓋一些的她。
        她帶著宿醉回診,醫生說,喏,是個好孩子呢。她很高興,簡直像你還是屬於她的,她還是屬於你的──這高興便有些慘情了。說到底,慘情也還是她習慣的,精準說,是個不能習慣的習慣,痛覺是不會疲勞的啊。


        在張懸第一首安可曲第二句,「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,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」。你就把左手抽走了,她的右手還五指張著,微扣的樣子,知道你忍了很久。
        散場,很想跟你說她好餓;但是這當然同你是不相干了。像她看著綜藝節目還懵懵懂似的眼睛一直孵出淚水。情緒,再怎麼無奈何、不願意,聽上去也還是她的選擇。像她一整天沒吃東西,不停瞄時鐘,想著要看見你了,毫無胃口,呵,說著是胃口,當然也依舊算是她的選擇。愛玲說飢餓,那種感覺是介於牙痛和傷心之間。實在是,有的時候完全是牙痛,有時候是完全的傷心──是,身和心受的刀在互文。

        回家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哭,幾乎要不認識了。再向前,划了一跤。當然是馬上想到范柳原白流蘇,柳原把流蘇推到鏡子裡,另一個昏昏的世界,涼的涼,燙的燙,野火花燒上身來。低頭,原來是左腳踩到《特麗斯坦娜》,右腳《黑眼圈》;所以她是同布紐爾和蔡明亮造愛了,想著非常可笑,當然可笑的也不只這個。


        現下電話給你,手戰慄著還是觸了螢幕,那一觸雲淡風輕地,以為這樣彼此說話就會比上次氣爽。愛玲說的,一個女人知道不再戀棧她的男人,並肩在沙發,為著打破沉默,要問他時間,又不敢問,疑心已經問過了。而她是,問幾點了要一起吃飯嗎,低著的頭也依舊看得見你的面色,就像迴護什麼將碎的薄脆,說,啊其實我自己吃可以的可以的。天大的慘傷。可是畢竟一方面的事情,也就這樣了──


        以前氣喘時候你電話給她,說聽見她就好些。當初,也就一開始,她問她這樣愛哭、情緒不好、一身的傷口...你說你知道,說沒關係,說你知道。明明,明明你說你知道的。


        她就再說一次,她要的,也就是歸結到一個牽手、抿笑、張望的眼睛也其實不張望什麼的場景:踏著落花樣的落葉一路行來─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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